吕彬:滑落在巅峰状态
吕彬 滑落在巅峰状态
李海鹏 发自北京
说好了不谈这个事情
八月,炎热的中午,大厅里的两台自动售货机兀自嗡嗡作响,可是整幢木樨园体校教练员公寓楼里却静谧无声。除了门卫和保洁员之外,所有人都在午睡。有一会儿,蝉鸣非常响,过一阵子又消停了下去。楼前的水泥台阶上反射出耀眼的灰色光亮,而门内的光线是非常阴凉的。随着空气的浮动,硬塑料条的门帘“咯哒咯哒”地微响。这就是你小时候享受过的那种夏日中午。尽管到处都是热力,但是你头脑中却有着一个水淋淋的印象。这是学校、游泳馆、动物园里才会有的那种绝对安静的中午。
作为北京游泳队的教练员,前游泳世界冠军吕彬如今就住在这里,过着安静的生活。虽然性格开朗好动,但是如果没有集体活动,吕彬几乎不大走出院子。只需5分钟,她就可以走到游泳馆;吃饭更近,2分钟就走到了食堂。
木樨园体校地处北京郊外,周围除了一个以窗帘制品闻名的市场之外,没有什么繁华的所在。
“在体校挺好的,买什么东西都有,”吕彬说,“平时没什么事儿,我也不大进城。”
与这里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就在这次采访进行之后的几天,中国奥运代表团就将飞赴雅典,阵容空前庞大,超过了300人。不过,尽管吕彬如今只有27岁,但是早在几年前人们就已预期到,她的名字不会出现在这届奥运代表团之中。对于吕彬自己来说,对于类似的盛况的记忆更是非常遥远。
“作为我来说,就该关心更现实一些的事儿。”她说。
“更现实一些的事儿”意味着,带好自己班里的小孩子们,让他们掌握正确的游泳技术,培养他们的好胜心,并和他们的家长做好沟通。另外也意味着,和体校的同事们融洽相处,扮演好自己的新角色。
从某种意义上说,吕彬是一个代表,对于她那一代游泳名将来说,她们曾经突然崛起,又突然沉寂,如昙花开放,仅仅在人们的记忆里留存片刻。戴国红、刘黎敏、贺慈红、陈妍、吴艳艳等名将与吕彬一样,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巅峰状态上滑落。与国际泳坛上一些年近30还状态神勇的“常青树”比照起来,她们显然处在更快的新陈代谢机制之中。
在吕彬看来,这是一个“现象”,需要“总结”。作为一位前世界冠军,吕彬显然处世谨慎。
在接受记者采访前,她坚持让记者取得体校领导的许可。
吕彬的特殊之处在于,1994年她与中国多位游泳好手一起,取得堪称辉煌的成绩,包括1994年广岛亚运会上打破200米个人混合泳的世界纪录的令人吃惊的表演,和1994年罗马第7届世界游泳锦标赛获200米个人混合泳、100米和200米自由泳1枚金牌、2枚银牌,与队友在4×100米和4×200米自由泳接力中均获金牌。当年,吕彬只有17岁。
但在广岛亚运会上吕彬被查证服用违禁药物。
10年过去之后,这件事情已经不大被媒体提起,国际游泳界也恢复了冷静、理智的气氛。不过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曾被检测出尿样呈阳性的运动员一样,吕彬在以往接受记者采访时都坚持说,自己没有服用过禁药。
这一次,她决定不谈这个问题。“我们说好了不谈这个事情的。请你理解。”
“我现在做教练,那就好好做个教练,过去的遗憾也好,什么的,都过去了。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总缅怀过去的人是没出息的人。你觉得我会怀念当运动员啊、拿金牌啊、破纪录啊,那类的时候,其实我不是。我现在就是每天训练队员,希望出些成绩。”
更喜欢北京
“我只是当事人之一,没有全都需要自己承担的那种压力特别大的感觉。”她说,“就是觉得整个事情太有戏剧性了。”
因为这桩戏剧性事件,她被国际泳联禁赛两年。
最初,她就觉得自己还得继续训练。“我从8岁开始练,就没有一个教练说我条件不好,所以我自己觉得,只要继续练,还能出成绩。”
1995年她一度回到家乡沈阳,在辽宁省游泳队训练。
但这次休整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很快,她重新回到了国家队。当时因为禁药事件,她发现国家队里已不复往日的开朗、乐观的气氛,教练员亦有大量更换,只有50米长池中的水仍是旧日颜色。在“非常刻苦”地训练了一年之后,吕彬开始感到自己复出的前景不是那么乐观。
“状态就是不稳定。”吕彬说,后来她自己总结了一些原因,主要是心态受到影响,训练时对自己比较偏激,常常过犹不及。另外,禁药风波之后,整个中国游泳界都对大强度的陆上力量训练的效果产生了怀疑,训练思想就不那么统一了。
“其实我们中国队员的优势还是在技术风格上。”吕彬说。
吕彬承认,跟国外运动员比力量,一般的中国运动员还是比不过。
1997年1月28日,停赛两年之后的吕彬首次复出,在苏格兰格拉斯哥举行的世界杯短池系列赛第五站比赛上夺得了女子50米仰泳金牌。
当时她心中重新燃起参加奥运会的希望,在她看来,错过1996年亚特兰大已是无法弥补的遗憾——那一年只有乐静宜和刘黎敏孤独地站在亚特兰大空旷的起跳台上——2000年的悉尼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错过。但是,尽管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努力,无法提高的成绩还是不足以让她进军奥运会。那一年中国女队的最好成绩是第4名。
“在我们国家,每个运动员从事游泳这个项目的目的都是为了参加奥运会。一看到参加奥运会的游泳女队的15人名单,我就知道,我的运动生涯已经结束了。”
几乎是“被迫”退役之后,吕彬回到沈阳,在沈阳市游泳队找到了一份教练员的工作。2003年,她来到北京游泳队,因为这里的训练条件更好,而且她“也更喜欢北京”。
“把身心健康放在第一位”
吕彬的生活则处在“训练—吃饭——睡觉”的安静的循环之中。因为其低调和谨慎,记者很难捕捉任何具备“吕彬特色”的细节。
只有在自己满意现在的生活方面,她做出了格外明晰的表达。她还表达了自己的希望:“做一个真正的好教练。”
在她看来,“真正的好教练”就是“真正对队员好的教练”。
“你得让他出成绩,还得考虑好他的一生的发展,不能说为了成绩就拼命练他,练得他痛苦不堪。”她说,“有时候这个度很难把握,但是做教练,尤其是基层教练,我觉得得把孩子的身心健康放在第一位。”
“这也是我们体校的要求。”她补充说。
在吕彬看来,在某些局部,中国体育界历来倡导的“三从一大”的训练方针也有被歪曲变形之嫌。“在游泳这个项目上,我们做运动员的时候都知道,力量方面的能力最重要,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超大运动量的训练。可以说我们那时候是最苦的。但是这种思想也需要反思,因为它有一种拔苗助长的危险。一个运动员,你使劲练他,可能他十几岁就出成绩了,可是几年之后,你就发现这个队员‘练皮了’,也就是说,不能再进步,没有继续练的必要了。就更别说练垮的、练废的了。”
“至少在这个体校,对我的队员,我是要强调科学训练,”吕彬说,“换句话说,要进行人性化的训练,和人性化的管理。”
吕彬 ,1994年,年仅17岁时扬威世界锦标赛,夺得200米个人混合泳和两项接力赛金牌,并在100和200米自由泳中取得银牌。广岛亚运会上,她打破了200米个人混合泳世界纪录,但因涉嫌服用禁药,纪录宣告作废,且被停赛两年。之后,在苏格兰举行的世界杯短池系列赛第五站比赛上,她又以28秒74的成绩夺得女子50米仰泳金牌。